第四章 漫长的旅途

我们都困极了,靠在这里就昏昏然睡过去了。这一天的奔波,在这里算是小小的结束了。

大妹妹不知不觉就躺在了我的腿上,小妹妹靠在我的怀里,我的腿伸直了还是觉得好酸。

列车还没到站,我们就被叫醒,妈妈就带我们走向车厢中间寻找座位。

人已经下去了好多。但是到处都是腿。有的抱着腿靠着座椅睡在过道里;有的直挺挺地平躺在座位底下;有的干脆坐在座位上睡着了,也不管旁边是谁,头靠在一起,腿不知道伸向了哪里;还有的在餐桌底下,蜷缩着腿……总之,只要能放下一个屁股的地方都被人站满了。

我们找了好几节车厢,终于找到了两个座位。妈妈坐在中间,老三老四硬挤在两边。我和妹妹被塞在了座位底下。这里矮极了,只够翻身,根本坐不起来,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磕到。

一天的疲惫,哪里还顾得了这些,我昏昏沉沉地就睡去了。一翻身,胳膊经常碰到车底的钢铁架子。

天终于亮了。乘务员打扫卫生,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了。我从座位底下翻个身,爬出来,浑身都疼。好困,比没睡也强不了多少。

妈妈抱着弟弟,眼睛望向了车窗外掠过的黑影,像是留恋,又像是告别。眼圈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。

这下,他肯定追不上了。www.tcdze.com 蝴蝶小说网

昨天,我的爸爸对妈妈又打又骂,他们俩打了整整一天的架,一直打到晚上。我们姊妹四个在屋里听着,吓得动都不敢动,也不敢睡去,生怕我们的妈妈被爸爸打死。

弟弟不断地哭着,说:“等我长大了,打死他!”

我心里暗暗地祈祷,“老天啊,把我的寿命给我妈二十年吧,我宁可少活些,只要我妈不被打死。”

晚上大约十一点多,他已经呼呼睡去了,妈妈并没有睡觉,眼睛怔怔地望着房梁,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,心如死灰。

一直到晚上三点多,她不知想到了什么,爬起来把我们一个一个扒拉醒。我们就一路逃窜到了回东北的火车上。

以他的脾气,他醒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破口大骂,现下不知道追到了哪里了。

大妹妹正趴在前一排的椅子背上,摇摇晃晃地似乎也睡着了。我扶着椅子背,随着火车的节奏摇摇晃晃,上厕所打开水和找座位的乘客不断地挤过,我困极了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
我长舒了一口气,不管怎么说,总算是不用再跑了。正闭目养神,忽然一股悠悠的饭菜的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。我顺着香味看去,一个漂亮的乘务员推着一辆小车正左挤右挤地缓缓向我走来。

“瓜子红茶方便面,有要的吗?”妈妈这时候也站起来向后望去,才想起来还有饥饿没有解决。

妈妈要了两个盒饭,三桶泡面。我心想,这些哪里够?可能是妈妈也觉得不太够,仔细掂量后要了一包瓜子,既便宜,又占用的时间长。

开水房在车厢的尾端,唯一不好的是挨着厕所。

我和大妹妹接了开水,太烫了,只得手拿着边缘,不断地换手,边走边喊:“让一让,让一让”,小心翼翼地左挤右挤,迈过一条条腿,一个个包裹才算是终于回到了座位上,赶紧扶了耳朵,以防烫伤。

眼前的红烧牛肉面,颜色正红得诱人,一缕缕白烟从盖子和桶之间的缝隙悠悠地飘出来,时断时续地袅袅上升,我深吸了一口气,真香。

我心里默默地从1数到60,又从60数到1,打开盖子一看,弯弯曲曲的面条上依稀还泛着面粉的白色。我把面向水里压了压,依旧盖了盖子。心里依旧数起了数,“57,58,59,60!”我打开盖子,面条已经变得膨胀,淡黄的颜色里透出丝丝的晶莹,正是恰如其分的时候。

我轻轻挑起一缕面条,面条晶晶莹莹的弯弯曲曲地垂下来,下面的面条还抖了几抖,仿佛在召唤我,“来啊,来吃我啊。”

我张开了血盆大口,面条顺着我的唇滑进牙齿,哇欧,口水差一点流出来。我赶紧托了一下嘴,塞回去。我从来不知道,方便面可以这么好吃。

酒足饭饱以后,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。山啊,水啊,桥啊,田地啊,不断地向后跑去。这火车的速度果然比汽车快了很多。这下,他应该追不上了吧。

我们的心现下跟吃饱的肚子一样满足。

随着火车到站,下车的人越来越多,哇,终于有座位了。我赶紧捶起了腿,已经过了七八站了。腿好酸,好麻,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
弟弟妹妹正兴奋地望着窗外,“看,那儿有一座桥。”“看,过隧道了”“看,大烟囱”“看,大高楼”……叽叽喳喳个没完。

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。我靠着窗户,看着眼前的风景像电影一样快进过去。我看着窗外的风景,原来平原就是这样啊,跟社会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,没有山也没什么沟壑。

我们去东北干什么呢?报到的日子已经临近,我肯定是不能去报名了。初中可怎么办?我还能读得了吗?

火车的速度也没有多快,每到一站,车都会停好长时间。男人们下车站在站台上悠闲地抽烟。

对面座位的阿姨,看着妈妈带着这么多孩子,不禁好奇起来:“这孩子都是你的?”

我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:“是。”

“可是,计划生育不抓你?”

还没等别人说完,我妈就笑了起来,“怎么不抓?你可是不知道……”说着她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……

原来,那是93年的一天早上,我们刚睁眼,就看见墙头上黑压压地站满了许多男人。“二牛,起来吧,”有人高喊到。我爸爸看了一眼,并不理他们,继续睡。妈妈赶紧起来穿衣服。

他们也不管什么隐私不隐私,径直下来敲门。我妈穿好衣服开了门,他们也不说什么,进门就挨个屋子转,转完了又去耳房转,转完了又在院子里仔细地转了很多圈,才聚在一起说了什么。

好久,有人上了房,说要拆房。我爸爸听见了,这时候穿好衣服,拿起靠在墙上的铁锹,说谁敢?谁敢惹愣头青?仅这一招,就把这一群人就都吓跑了。

原来,我爸爸妈妈早就知道计划生育要抄家,早就把东西都藏在我三叔家,换回了一堆破家具,实在值不得抄。这些人谁也不敢先拆房,怕我爸爸不要命地去报复。就连上次,因为生老三罚的款,也被我爸爸一股不要命地劲头给要回来了。

一连好几天,我们以为风声过去了。可是他们换了新的招数——把妇女抓住去做节育。这次,不知道他们瞅准了什么时机,居然把我妈也给抓住了。

大家都是排队做节育的妇女,周围有二十多号人看管。我妈前面是光媳妇。她家生了两个女儿。

我妈生了三个女儿。因为奶奶重男轻女,她心里总憋着再生。这下可好了,被抓来了,她心里正在琢磨怎么逃走。她观察了地形,不行,人太多了,大门口有专人看管,一跑肯定会被抓回来。她尝试着说上厕所,可是他们派了两个妇女跟着她。根本没有机会逃跑啊。这可怎么办呢?

马上就轮到光媳妇了,我妈更着急了,还是没什么办法。这时候也不知道我爸爸死哪去了。我妈心里骂惨了他。

忽然,“我看你们谁敢让我媳妇做节育?”众人回头,只见光从大门口跑进来,从后背抻出两把菜刀,说着就舞起来。光媳妇一看这架势,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俩人摁住了。一大群人拿了铁锹,棍子,摇把……能拿的全拿了,把光团团围住,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了。

我妈一看,眼神刚好扫到我家的拖拉机正在不远处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三下五除二就跑过去把拖拉机摇着了。也不管会不会开了,上去就一通乱动,那是她第一次开拖拉机,车居然动了。我爸爸这时候正在人群后面看热闹。我妈一手开着拖拉机,一直胳膊抡圆了大喊起来:“李二牛,快上来。”

我爸爸一看拖拉机开起来了,忙往拖拉机跑去,一下子就跳上了拖拉机。人们和光正斗得无暇分身,我父母就轻而易举地就逃出了大门。

人们眼看着追不上,就卯足了劲儿制服光。可怜,光折腾没几下就被制服了。被制服的时候,媳妇的节育已经做完了。他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,坐在广场中间哭了好久“我没儿子了,没儿子了……”

后来我父母连夜逃回了东北,一个多月以后再回来还是被抓住了。做节育的时候,大夫说:“哎呀,你又有了。”我妈说:“那你注意点,别伤了他。”这个小宝宝就是我弟弟。我弟弟也算是计划生育的产物了。

我妈正说得哈哈大笑。仿佛烦恼都没了。我也跟着笑起来。

邻座的阿姨听说我们要去哈尔滨,就说起来哈尔滨不出站台,直接在站台等半个小时,就可以直接坐上去佳木斯的火车。这样就可以不用买票了。她正打算这么做呢。

我妈立马来了兴致,说:“你到站了一定要带着我们。”

话音刚落,“把票拿出来了,查票了啊!”一位穿制服的中年男子从后边的人缝里挤出来,手正一一伸向座位上的乘客。那个阿姨忽然戴上了帽子,站起来就往外走。我被妈妈猛地推了一下,只听见我说:“你快去厕所。”

我紧张地站起来,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了,晃晃悠悠地挤过层层的人海,迈过条条大腿,钻过好些人的胳膊,才终于到了厕所门口,心跳都加快了。“有人”两个字的红色格外刺眼,我不时回头张望着乘务员逐渐逼近的步伐,踮着脚,焦急地等里面的人出来。

终于,门开了,我迅速地躲进了厕所,插上了门,拍了拍胸口,还好,还好。

绿皮火车的厕所,是一个神奇的存在。向下望去,依稀可以望到跑过的石条。那销魂的味道,被窗口的风吹得久久地盘旋。那东西原来是直接落到地上。

忽然,有人敲门,我屏住了呼吸。吓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。开门?不开门?开门被查票怎么办?不开门被强开怎么办?

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,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张。汗顺着我的脖子不断流下来。

敲门声越来越大,只听有个中年男人大喊着“快出来,查票。”我缩在角落,动都不敢动。我一横,不如扯个谎吧,就说我正在方便。

我刚想说话,就听见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人群一阵骚动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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