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廊桥庙会

每年的庙会,都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。因为村里的传统,庙会的时候爸爸妈妈、爷爷奶奶、叔叔伯伯、姑姑姨儿是要给钱的。今年,爸爸的一个朋友给了我20,我妈给了我10块,还有我大姑,每年都会给我们至少10块。所以今年里里外外一共凑了50元,这在那时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也算是一笔小巨款了。当时的学费我记得是半年25元。

终于到了庙会的日子,一大早我就和同学们一起踏上了去庙会的路。往年,我们都是脱掉棉衣,里面换成秋衣秋裤,一副春天的打扮。偶尔有两次以为天气很冷,穿得多了还得用手拿着衣服,很是繁琐。今天虽然天气有些冷,所以我还是决定少穿点。

庙会在邻村,爷爷说也就二里地的距离。二里地,也就是大约一千米,按照从家到学校500米用五分钟的话,大概10分钟就到了。但是每次去上庙都得走一个多小时,总是走得大汗淋漓。所以,我很怀疑爷爷给我的数据。

已经农历二月了,初春的寒意应该已经褪尽。往年的庙会是一定有风的。今年的风好像有些不同。风里掺杂着丝丝的寒意,时不时地还卷起一层土又一层的土,刚开的桃花和杏花在风中摇摇晃晃。我们不得不一直背对着风,在松软的土地上走了好久。

一路上有说有笑,时间倒也算过得很快。转过了一个小山头,虽然天气寒冷,但仍挡不住人们逛庙会的热情。离得老远,就已经看见黑压压的人群,真可谓是摩肩接踵。我们高兴的欢呼庙会终于到了。

货卖山堆,今年的果品比往年又多了一些,金灿灿的香蕉没有丝毫的杂色,红红绿绿的果脯搭配得甚是好看。我喜欢吃的柿饼又大又圆,结着厚厚的白霜,很是吸引人。我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。刚出锅大米花炸的膨胀饱满,金黄色的,啊!真是太诱人了。

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,还有酱香饼在饼铛里鼓起了好大的包,芝麻味、酱香味还混着青葱的香味……天哪,这不就相当于孙悟空到了蟠桃园吗?

还没逛完水果市场,我手里已经添了许多零食,要不是丽丽拦着,可能会更多。今年的庙会上多了一种长方形的电子表,上面还挂着钥匙环,可以和钥匙串在一起,真是方便。我不仅感叹现在的发明还真是深入人心。

大多数同学会在游乐场流连忘返,林安鹏也不例外。我看见他的时候,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打枪,以至于好久都没有发现我。这是一种打气球的游戏,打爆的气球越多,兑换的礼物越好。我心想,长得帅又怎么样,大班长又怎样,不也玩这么庸俗的游戏么。再怎么一本正经的人终归也是个普通人啊。

“咦~班长这技术有点差啊。”我一脸鄙夷地对他说。

他从投入中转过头来,“女人离远点,容易伤到你。”

我一下子被他逗乐了。同行的朋友催促我快一点,想起他总是以身高优势弹我脑瓜崩儿。我猛地推了一把班长,害他打在了气球外面的幕布上,就做个鬼脸欢快地逃远了。他回过头,举起手,冲着我做了一个手枪瞄准的手势。果然帅的人随便什么姿势也足够帅。我假装心脏受伤“哦”了一声,示意他打中了我的心呢,俩人相视一笑,算是散场。

我还碰到了张世白,叫了他的名字“张世白”。他在他的朋友堆中鹤立鸡群地跟我敬了一个军礼说了一句“yes,sir!”他每回见我都是这样,好像见了领导,让我觉得甚是有趣。

今年的花卉市场没什么新鲜的,都是一些干树枝。我遥想起有一年我干爹买回了一棵树,人家给他看了图片说是土豆树,土豆可以从树枝上长出来。我干爹居然信了,买回家还真种了,叶子还真一模一样。种了大半年,就是不开花也不结果,根上也没有长东西。那时候,网络不发达,也不知道是什么,把我和我干妈笑了好久。心里感叹现在的骗子还真是没有公德,这么荒唐低级的骗术也敢出来行骗。因此我对照片上花花绿绿的树很是敬而远之。

这里的路有点窄,人着实又太多了,我被人流冲着,身不由己往前走,我甚至都放弃了上半身,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向后靠着后面的人,只留两只小脚被推着不停地扑腾。这算是现实版的走马观花了吧。

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中好像有张熟悉的面孔,在高大的人群中显得好小。在一群花花绿绿的上庙人中,一件暖白色的夹克,里面的毛衣是浅棕色,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。走近了一看不是别人,正是孙英。他也正身不由己地被人流冲来。等到走近了,认出我来,一下子就露出了笑脸,大喊了一声“李云”。我也微笑着“哎”。

他就那样灿烂地笑着,一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,因为近视的原因,眯着眼看着我。当然,不近视的话他的眼睛也很眯——他瘦了,在人群中显得又瘦又小,却仍像以前一样笑着看我,开怀,明朗。那笑像是和煦的阳光,忽然就照亮了我。

我想说什么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怔怔地蹦出一句话:“你也来逛庙会吗?”说完,我心里就感觉自己真傻,这不废话么,他不来逛庙来干嘛。

他“嗯”了一声,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流涌走了。他就那样回过头望着我,想说什么,却什么也没说出口,一直到再也看不见。

上了桥头,我看了看表,刚刚12:05。他既然刚刚过去,那我就等等他吧。时间还早。我和朋友们又相继随便逛了一逛。天开始下起了蒙蒙小雨,把吹起的土一层层打落下来,空气瞬间清新干净了不少,天却更冷了。

朋友们一看下雨了就商量着回家了。我独自站在桥头,看看表——12:40,还有一段时间。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,正巧我前两天看电视的时候,正好看见一个原创歌手唱着他写的歌:“春天的小雨,淅淅沥沥淅淅沥沥,思念着你,点点滴滴点点滴滴……”当时听,也并没有觉得好听,现在,这些歌词却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
又看一眼表,12:50。才10分钟,人们已经散去大半,臃肿的人群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。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冻得瑟瑟发抖,我猜我嘴唇都紫了。我不断地看表,努力让自己不要抖出来,心里预设着各种见面的情景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离1:00越来越近了。我闭着眼睛从1数到二百又从二百数到1缓解着自己紧张的心情。

终于1:00了,1:01了,1:02,1:03……他没来,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?我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?走,万一他来了怎么办?不走,天实在是太冷了。纠结的心情,使每过一秒都显得很漫长。

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,天是等到了烟雨,可我还没有等到你。远处的柳树像是吃了摇头丸,枝条张牙舞爪地胡乱摇晃。是谁说春雨贵如油的?淅淅沥沥这么久一定会崩盘吧?我现在恨不得油上点把火。不行,我打了一个寒颤,丝毫听不得与“火”有关的字眼。我的头发已经湿透了,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来。

你试过等人的滋味吗?希望中渗着绝望,绝望中又满怀希望。

摆摊的小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摊了。雨已经淅淅沥沥地成了气候。这时候我要是再不买一把伞,真该被人认为有病了。我像不像戴望舒的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?雨中,青青的山水里,一个姑娘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,茕茕孑立地站在桥头,等一个人。我只能说,等一个人。

失望的水一遍遍漫过心头,我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。李云啊,再等十分钟,就100分钟了。等你100分钟,就等你100分钟,为你100分钟。这是我送你的一份特殊的礼物。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一种回报,还是一种偿还。

这十分钟,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。桥边的风一遍又一遍的吹过,我竖起了领子,用伞顶着风。风呼呼地低语,像是一种倾诉,又像是一些抱怨。我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,他不会来了。

一个人也没有了。跟初来时的场景还真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呢。这100分钟我送给你,算是告别。我咬了咬牙,一遍一遍发誓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等一个人。以后,我再也不要等人了。

我撑着伞,孤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来时的松软的土已经结成了褐色的小球。春天的麦苗越发的绿了,被风吹动的桃花已经只剩下凌乱的花瓣,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,被风吹落,不知落在了哪里。

我常常觉得,很多事情冥冥之中都是有注定的。我终归是等了个寂寞。但是,没想到,命运并不是一马平川,而总是连绵起伏,你的心,也没办法平静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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